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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我们接手的第一个案子,有些奇葩。
老何说,一个礼拜前,有人在他的侦探事务所网站留言板留了言。
因为事务所新开,百废待兴,所以很多事情一个人忙得有些焦头烂额,当时并没有关注到这条留言,等到一个礼拜之后,他上网浏览的时候,才看到了这条留言。
只有四个字——
老何用他那双充满审视目光的眼睛看着我,问我怎么看。
"没有了?比如姓甚名谁,家住哪里,什么事情等等……"
老何缓缓摇头:"除了终端显示是用手机上网留言的……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,所以我才会越想越不对。"
我叹口气:"这应该是恶作剧,可能是某个无聊的人拿着手机上网,看到你的事务所广告链接点进来,然后随便打了这四个字——最重要的是,不是正式的委托,没有委托费,难道要义务为了这件莫须有的事情费神费力?老何,咱们是私家侦探,又不是慈善机构!"
我语重心长地说着,以为能让老何放弃这个无厘头的案子,可是老何看我的眼神依旧锐利。
我只好举双手投降:"得!我知道了,你丫一开始就不是想征求我的意见,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查这件事了,是吧?"
何林眼中的凌厉光芒淡去,他把细边眼镜摘下来,用眼镜布擦了擦又重新戴上,点点头:"虫子,你的思维比较活,就这四个字你能想到什么?"
我想了想:"如果确有其事,那么首先从字面上看,留言的应该是个孩子,只有孩子才会下意识地喊大人叫叔叔或者阿姨,换了我俩这岁数的,叫声大哥顶天了不是?"
老何点点头,"继续。"
"再者,对方是用游客身份进入网站,没有注册,是不能注册,还是不会注册,或者是没有时间注册?留言只有四个字:"叔叔救我",简明扼要,显然在心中盘绕了很久,但我有个疑问,既然都能用手机上网了,干嘛不打110报警来的迅速?"
"我想过这个问题,有两种可能,一是手机没有SIM卡,但有WIFI,所以没法拨出去,二是对方不敢出声,只能通过按键打字来传递自己的信息。"
说到这里,老何看了我一眼,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。如果真如老何猜测,那么这件事就不是一般的恶作剧了,也许在某个黑暗的角落,一个孩子正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。
"问题来了……"
我摊开双手:"即便我们在这里推理的不错,可是仅凭这四个字,怎么找?咱又不是神!"
"我已经拜托了枪神,通过这个留言帖反查对方的IP,应该很快就能给我消息了。"
枪神就是老何以前读警校的死党,现在在公安系统内部工作,上次寻找许晴也是他帮了忙,据说枪法超神,所以得此外号。
这年头,有人好办事,果然一个多小时后,枪神来了消息。
这位神不但查出来那位游客的手机号、连同它的主人姓甚名谁,家庭住址也给顺带揪出来了。
当我看到老何QQ上的这些信息时,就差跪拜了。
"这也行?连注册都没有注册,随便留了四个字都能被扒出来?!"我问。
"当然,任何上网的设备,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,都需要有公网IP,不然无法连接网络。虽然每次手机上网分配的是动态IP,但是运营商那里会有记录,一般人当然没法查到,但若是公安系统介入就另当别论了。"
我听着老何这么一解释,瞬间感觉Get新技能了,想着以后上网说话得小心点。
手机号的主人叫孙国奎,四十二岁,待业,老婆早年跟人私奔了,至今杳无音讯,有一个儿子,在十年前得了不治之症身亡,可以说是光棍一条,命运有些凄惨。
我们没有过多浪费时间,按照资料上的地址直接赶了过去。
02
孙国奎的家在句容市,就在南京周边,老何开着那辆淘来的二手现代载着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。
我们跟着地址导航,在华阳西路停下来,这里有很多厂房,大多比较老旧,类似机电、建筑材料公司很多,民房则隐藏在这些公司后面,有些是隶属于某公司的职工宿舍。
孙国奎家所在的华阳新村是一个老小区,建造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我们找到的时候,里面已经一片狼藉。
时值初夏,小区里垃圾成山,空气里的酸臭味道让人不得不捂住鼻子。
乍看一下,这里七八成住户已经人去楼空,有的楼房墙壁都已经被挖掘机凿穿,大大的"拆"字到处都是。
这里原是上世纪的老小区,而今因城市改造被拆得面目全非
很明显,这里已经是被规划拆迁的区域,但仍然有一些住户还在坚挺,没有搬走。
"这就是传说中的钉子户啊!"
我忍不住感叹一声,"这年头为了多挣点钱真不容易!"
老何白了我一眼,"看不出来啊虫子,你还挺忧民的。"
我嘿嘿一笑,跟着老何走进了一栋看起来随时可能倒塌的居民楼里。
孙国奎的家在五楼,这种老式小区最高也就五层,等我们喘着气上了五楼,按照门牌号找到的时候,房门大开。
室内的布局一览无遗,除了一些没用的脸盆罐罐之外,竟然全部搬空了。
原来孙国奎在一个礼拜前已经和拆迁办的人谈好,搬了出去。这是我们打电话,通过这片区域的拆迁办公室了解才知道的。
说原来孙国奎是个让人头疼的钉子户,坚持了大半年了,咬住100万赔偿款不松口,少一分都不行,态度也极其恶劣。
可是一个礼拜前竟然主动来谈,也在赔偿款方面做出了很大让步,这让他们又惊又喜。
"会不会太巧了?一个礼拜前,他的手机在事务所网站留了言,之后就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这里面肯定有猫腻!搞不好这家伙拐骗了什么儿童,发现那孩子趁自己不注意用手机上网求救,害怕事情败露,所以降低要求提前从这里搬走!"
我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。
"推理得不错,就是太过主观了,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很赞同,他在赔偿款上的态度前后反差之大,而且急于搬走,这里面的确有文章……"
何林沉默了一下,手指轻敲手背,这是他在思考时候的一个习惯动作,然后他对我说:"打电话给孙国奎,用拆迁办的名义,就说合同签订还有个小问题,希望他过来一趟。"
我连忙点头拨通了孙国奎的手机,然而电话却已经变成了空号。
事情的发展正在脱离我们的掌控,我看着老何:"这家伙不是畏罪潜逃了吧?"
老何微微皱眉:"看起来对方可能察觉了手机上网留言的事情,害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,所以销号了。我们走一趟拆迁办,打听一下孙国奎搬去了哪里,有没有什么新的联系方式。"
我点点头,转身跟在老何后面准备下楼的时候,看到对面那栋楼的阳台,有个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站在半开的玻璃门里看着这里,见我望过去,立刻又把半个身体缩了进去。
"怎么了?"
老何问我,我皱了皱眉,摇摇头。
03
我们假扮孙国奎的债主找到了拆迁办,之所以假扮债主,何林说,这年头人们最先急着撇清关系的,一个是死人,一个就是债主。
为了避免麻烦,尽快让我们离开,他们也不会花时间来审核我们的身份真假,只会把他们知道的尽快告诉我们。
这个方法果然很奏效,拆迁办的人知道我们是放贷的后,一脸嫌弃,同时又有些紧张,很快就说了我们想知道的事情。
孙国奎在合同签订上的号码,依旧是那个已经空号的手机号,至于搬去哪里,这个孙国奎没有说,他们也不需要问,反正发钱和拿房子的时候会通知的。
"可是他手机号空号了,你们到时候怎么通知?"
我好奇地问。
"这么大笔赔偿款和一套房子,傻子才会放弃,多半对方隔一段时间会重新弄个号码,然后打电话过来这里询问最新进展,这种事情我们以前也遇过。"
我们见在这里没法得到有用的信息,只好离开。
上车系好安全带,老何一脸凝重,我知道,现在我们失去了孙国奎的动向,意味着这个案子可能没法继续跟进了。
"老何,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去一趟华阳新村,资料显示他在那住了很多年,没准有些熟人什么的,会知道他搬去了哪里。"
我把之前看到对面那个鬼鬼祟祟的人的事情说了一下,"现在最重要的,是要弄清楚一个礼拜前,到底什么人用他的手机留了那四个字,知情的,也许不一定只有孙国奎。"
老何点点头,说也只能如此了。
我们再次来到华阳新村是第二天的上午,天色阴郁,风有些大,把小区里无人收拾的垃圾袋刮得到处都是。也让这座接近废弃的老小区显得有些阴森。
成堆的垃圾映衬着小区的荒废与破败
由于孙国奎那栋楼的住户基本上都搬空了,我们直接去了那天一直在鬼鬼祟祟看我们的对面那栋楼的住户。直觉告诉我,可能会知道些什么。
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头发很乱,脸色蜡黄,身上穿了一件皱巴巴的衬衣和一条牛仔裤。
明明是上午,却有一身浓烈的酒味,看到我们后,他一脸的警戒,然后用句容方言问我们是谁。
句容话和南京方言其实有些异曲同工,所以并不难懂,我刚想自告奋勇说自己是孙国奎的债主,就被老何在后面用脚踹了一下。
"打扰了,我们是华阳街道拆迁办公室的,我们来呢,主要是来了解一下你们这些不肯搬走的住户,是不是确实有什么困难,我们会如实和上面反映,争取给你们谋取最大的福利,让双方最后都能满意……"
老何本来就长得白净,戴着一副细边眼镜,很有一种书生的感觉,所以那人开始就信了七八分,脸上的戒备也松懈了不少,挤出一个笑容,说让我们进去坐。
我白了一眼老何的背影,心想你换角色也不提前说一下!
老何说会对访谈住户的实际情况做个笔录,只是个形式,不用多想,然后套出了对方的姓名、年龄等等,我不得不佩服这种滴水不漏的招数。
男人叫吴正,祖籍安徽,后来和现在的老婆好上了,就入赘了进来。
"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?"
老何一边问,一边煞有介事地握着笔在记录。
"我没啥本事,年轻时为了活下去卖了一个肾,所以身体不太好,一些重体力的活也干不了,就一直打些零工。正好现在这里不是拆迁了吗,我就干脆呆在家里,等着熬到最后,能多得一些拆迁补偿款……那个拆迁办的同志啊,你们可得帮我多说些好话,你看我这身体,下半辈子还得靠这个活着呢。"
说到这里,吴正脸上又挤出一丝笑意。
"好的,那么你老婆做什么工作,家里有孩子么,几岁了?"
我看到,吴正在听到孩子几岁了的时候,放在桌上的手明显动了一下,这是下意识的反应。老何也看到了,但是他不动声色。
吴正说自己老婆在一家工厂做采购,长期出差,孩子则因为老婆的原因一直没怀上。
我心中不由松了一下,原来如此,怪不得听到孩子的时候会有些过激反应。
"好,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也都清楚了,还有个题外话,对面那栋楼有个叫孙国奎的,你认识么?"
"认识,大奎么,这里拆迁之后,人很少了,他经常来我这串门,怎么了?"
老何摆摆手,"没事,我们就是好奇,孙国奎之前一直咬着100万的拆迁补偿款不松口,忽然间40万就同意搬走了,有些在意,要是知道了啥原因,那这里的钉子户不是一下子都谈妥了么?"
老何哈哈一笑,吴正也跟着干笑。
"对了,一个礼拜前,也就是四月二十五号的晚上九点到十点吧,孙国奎家有什么动静你知道么,比如,有没有什么孩子?"
听到这个,吴正的手慢慢从桌上移了下去,两只手攒在了一起,他摇摇头说不知道,说那时候已经睡了。
我们起身正打算离开,忽然从房门紧闭的卧室里传来了"嘭"的一个声音,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。
我和老何对视一眼,然后看着吴正,吴正的喉头滚动了几下,然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:"是风吧,今天风大,我卧室窗户没关……"
我其实想进去看看的,但被老何阻止,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,就从吴正家退了出来。
04
"这个吴正很可疑,刚才那一个声音,明显卧室里有人!"
一边下楼,我一边对老何说。
"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,不要妄下判断。也许吴正在房间里藏了个情妇呢?咱们管不着。"
"就他?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还情妇,能举得起来么?"
我冷嘲起来。
老何笑了一下,拍了拍我的肩膀,"少扯淡,走,去吃点东西,刚才门口的那个小超市好像生意不错,我看这个小区里的人都在那里买东西,顺便打听打听。"
"7—111"
当我看到这个山寨超市的名字时,差点没笑出来,就连门头的颜色也几乎和7-11相差无几,不注意看,还真容易混淆。
超市里面还蛮大的,一排排的商品琳琅满目,在朝阳的地方有落地窗,落地窗前还有横桌和高脚椅,供人买泡面和速食品的时候可以有地方吃,这一点和7-11倒是很像。
除了附近的居民,一些公司厂房的人也会来这里买东西,所以生意还不错,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,短头发,化了妆,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。
我们等到这一波客流高峰过去,才拿了两盒速食饭走过去结账,老何是牛肉土豆饭,我则是鸡肉饭,只需要微波加热几分钟就能吃了,比泡面要好点。
"美女老板,生意挺好的啊!"
交际花这种事照例还是我来做,我违心地恭维起老板娘来,这个年纪的女人最在乎容颜老去,听我喊她美女,顿时笑容满面起来,然后说她姓顾,又说听我们口音好像不是当地人。
我把老何编的拆迁办工作人员的身份说了一下,说来这里和这些钉子户沟通沟通,老板娘"哦"了一声,表示明白了,然后眼神第三次瞟了一下沉默装酷的何林。
"顾姐,问你个事情,你知道孙国奎么?"
"知道啊,秃头那个,以前常来我这买红星二锅头和鸡肉饭,上个礼拜搬走了,走的时候还欠我一百多块钱呢!"
顾姐有点愤慨的样子,扫完我们手里的东西,用力敲击了一下结算器,"一共三十一块八。"
老何主动掏了钱包,我则好奇地问:"你这不是超市么,还能赊账?"
顾姐说,因为是熟客,加上家又在附近,所以孙国奎有时候是直接打电话来超市,让顾姐送几包烟过去,或者一扎啤酒什么的,有时候孙国奎会说下次一起算,这样就能多见她一面这样的调情话,顾姐也不好说什么。
"孙国奎家没有小孩吧?"
老何忽然问道,拿起牛肉饭示意给加热一下。
"小孩?没有,他一直都独居一个人,这里的人都知道。"
"嗯,那上个月,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那天,你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小孩去过孙国奎家?"
老何问得太职业了,连我这一听都觉得有些很正式,这人果然是不会聊天啊。
顾姐愣了一下,然后思考片刻,摇摇头:"没有吧,那天孙国奎打了个电话,让我送几瓶酒加上两包烟过去,差不多一百多块钱吧。我稍晚时候过去,敲了半天他家门都没反应,然后我就给他打电话,结果孙国奎说在老吴家玩,让我送那去,我当时就有些不高兴,但还是跑了过去。"
"老吴,吴正么?"
老何看了我一眼,我原本很不在意的心态也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。
"对对,就是吴正家,他也经常打电话叫我送东西过去,我这里都是五十起才送,主要这年头生意也不好做,不好推掉的。"
"那天你送东西过去的时候,是几点,还记得么?"
老吴推了推眼镜架,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,我知道,他一定是嗅到了什么。
我看到顾姐脸色有些不耐烦了,但很显然不好对何林发作,大概是觉得何林比较帅吧。
"几点……我想想啊,应该是九点多的样子,九点半不到,开门的是吴正,说大奎喝高了起不来,东西我先放下,改天让他把钱送过去,开门的时候我看了下里面,没见过什么孩子。"
顾姐说着,这时候微波炉发出"叮"的声音,我们的速食饭热好了,新的客人也已经在后面排队等着结账了,我和老何只好先谢过顾姐,然后端着饭去到那边桌子。
超市专卖的速食加热饭
"虫子,我疏忽了很重要的一点。"
老何打开热腾腾的包装时,忽然很严肃地对我说道,我本来被鸡肉香味勾引起来的食欲一下子消减大半。
"我主观意识认为,是孙国奎的手机上网留的言,所以理所应当是在孙国奎家里,但是——"
"但是,手机是可以移动的。"
我接着说道。
老何愣愣的看了我一眼,然后点点头,"没错,那么那个有可能用他手机发求救留言的孩子,就可以在任意他去过的地方,比如,吴正家。而且时间上,也和留言的时间段吻合。"
"可是,吴正也没有孩子啊?"
我摊手,老何一下子就卡住了,我们面面相觑,都感觉事情变得很无头绪。
"那如果吴正说谎了呢?"
我刚吃了一口鸡肉饭,立刻就被老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呛死,我咳嗽了几声,饭也从嘴里喷了出来。
"他干嘛要说谎,没道理嘛!再说了,吴正到底有没有孩子,这小区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吧,稍微打听一下立刻就会戳破谎言。"
"你说的对,吃完饭,我们再打听打听。"
05
吃完饭,又喝了点咖啡,时间是下午的两点四十分,7-111超市明显没什么人了,多是一些过路的人来买些矿泉水,顾姐无聊的在收银台后面用手机刷抖音,一个人咯咯笑个不停。
"顾姐,你这饭味道不错。"
我走过去再次打招呼,顾姐对我点点头,眼睛又被手机屏幕牢牢吸引。
"那个,顾姐,问你个事情,吴正他家到底有没有小孩啊?"
顾姐听我问这个,脸色明显很不好看,眼睛盯着屏幕,"你们怎么老问人家有没有孩子?"
"不是,这不是拆迁办需要么,多一个孩子和少一个孩子这拆迁补偿款能一样么?对吧?"
我笑嘻嘻地凑过去,拿起一包口香糖给她结账,可能是看在我买东西的份上,她才稍微缓和了一下:"我不是小区里面的人,我不是很清楚,反正我没有看到过吴正家有孩子,但是有一次送东西去他家时,听到了有女孩子的哭声。"
"女孩子哭声?"
我和老何同时喊道,可能声音有点大,吓到顾姐了。
"你确定?"
顾姐又摇摇头,"当时吴正开门,见我有疑惑,就笑着说看电影呢,电影里面的,但是事后想想,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和真实的哭声是两回事,那个哭声很真实。"
我和老何对视一眼,我想到了今天离开吴正家时,那个忽然"嘭"地一声的片段。
"那后来呢,你没有追问么,或者进去看看?"老何问。
"没有,人家的事情,我多管闲事干嘛。"
顾姐很明显在敷衍我们了,她的眼睛已经看向其他地方,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,但是顾姐透露的这个信息对于我们来说,实在是很重要。
老何中途又拜托了枪神查了一下吴正的底,资料显示他的确是入赘过来,也的确没有子嗣的记录。
"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,没准就是电视机里的哭声,有些高品质的环绕音响,声音很逼真的!而且我觉得,那四个字,肯定是孙国奎这个王八的恶作剧!"
我表达自己此刻的观点。
"吴正家用的还是老式的大屁股彩电,我看了,是熊猫牌的,这种内置扬声器的彩电,声音很渣。"
老式"熊猫牌"彩电, 一代人的回忆。
我明白老何的意思。
"走,这小区还有些住户,挨个去问,应该会有知情的。"
随后我们在一下午走访了这个小区剩余的一些人家,事情有了突破性的发现。
有一个叫梅芳的单亲妈妈,她和吴正的老婆周莲以前在同一个工厂,周莲做采购,她则是负责流水线,因为同在一个小区,所以经常一起上下班什么的,关系不错。
"吴正对外说是周莲的原因没怀上,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原因,这是周莲私底下悄悄跟我说的。"
我心中暗骂了一句,真是不要脸啊,自己不行还怪别人。
"不过,大概一年前吧,周莲从远方亲戚家领回了一个孩子,是个小女孩,有一次在路上买菜的时候,我看到过,说是家里遭了变故,父母都死了,那边的太奶奶千般万般求她收留这孩子,她一心软就答应了。"
梅芳一边揉着面,准备晚上包饺子,旁边是他她的儿子小石头,正在很乖的配合她。他们不知道,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惊天的。
"也就是说,虽然吴正的确是没孩子,但是一年前,有一个亲戚家的小女孩过继到他们家,对么?"老何追问道。
梅芳点点头,有些狐疑,"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吧,那孩子和他们没什么血缘,拆迁补偿不需要多补偿的吧?"
我连忙笑着说是,就是想多了解下。
"那,您最近有见过那孩子么?"
何林推了推镜架,他眼睛里的光让人有些不敢直视,周梅芳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,说话开始犹犹豫豫。
"最近……应该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过了,而且周莲长期出差,我总不能跑到吴正家去问吧?"
她挤出一个笑容,然后双手快速的将揉好的面皮和调好的馅料捏合在一起,手把手教小石头怎么包饺子,无视我们的存在,我知道对方已经有了些提防。
我和老何对视一眼,说了些会把你们家的情况和上面如实反映的话,然后就退了出去。
然而没等我们走出几步,防盗门又开了,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。
"叔叔,我和你们说件事。"
06
我们站在几乎没有遮掩的楼道口,初夏的风让人感觉微凉,而我的后背正在发凉。
老何抽着烟,烟头明明灭灭,在黑暗里闪烁不停,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,直到烟蒂已经开始烫手。
小石头刚才对我们说,经常有小区男人去吴正家聚众看黄色视频。
我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去看黄色视频,他说听他妈妈讲的,她妈妈平常会念叨人家的事情,说那些坏人一个个不要脸,丧尽天良。
老何问:"这是你妈妈的原话?"
小石头点点头,说叔叔你们看起来像警察,去把坏人抓起来吧。
这是我和老何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原因。
什么叫丧尽天良?总之,聚众看黄色录像,绝对不至于,简单的四个字,好像包藏了很多很多东西,一些让我们有些难以接受的。
"留言的,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过继到吴正家的小女孩,在四月二十五日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左右,用孙国奎的手机上网求救。至于为什么,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一些了吧?"
老何问我,眼睛像是一把刀,似要撕裂黑暗。
"要不要报警?"
我把烟头狠狠的丢在地上,踩灭,老何还没说话,但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。
他前后一共只说了一个字,"好",然后就挂了电话。
"吴正请我们去一趟,说有些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我们了。"
说完,老何看着我,我深吸口气:"去!鸿门宴也得去!妈的就不信了,邪不压正!"
尽管如此,在路上的时候,我还是顺手抄起来一个小石块,握在手里,以防万一。
吴正家的门提前半开着,从里面流淌出冷色的光影,我们在虚掩的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,吴正正在客厅饭桌上坐着,一个人在喝酒吃菜。
我和老何前后脚走了进去。
"两位辛苦了,这么晚还在加班,我这一桌酒菜聊表敬意!"
吴正笑的眯缝起眼睛来,请我们坐下,然后主动拿过一瓶梦之蓝给我们满上。
"请!"
说着,他依旧笑容满面的看着我们,在等我们喝。我猜这酒里会不会有毒,或者迷药。
于是我看了老何一眼,想问他是喝还是不喝,结果老何看都不看我,第一个仰头喝了下去。
随后吴正望向我,我心一横,也仰头喝掉,烈酒灼心,我直接就问:"吴正,你想说什么?"
"两位侦探同志,角色扮演的累不累?"
吴正眯缝起眼睛,脸上笑意森然。
"你知道我们不是拆迁办的?"
我惊呼出来,一只手已经伸到裤子口袋里,握住那枚小石块,只等一个情况不对,先把这老小子敲晕了再说。
吴正说,老何早上问他四月二十五日晚上九点到十点,有没有孩子去过大奎家时候,他就已经知道我们不是拆迁办的了,随后他就通过老何留下的手机号查了一下,和事务所网站上的号码一致。
"所以,那个在事务所网站报警求救的孩子,在你家里对不对?你老婆长期在外出差,你饥渴难耐,就强奸了那个过继来你们家的小女孩,还不止一次!这样也就算了,你还召集孙国奎等人来你家里,强迫小女孩和他们发生关系,然后你从中牟利对不对?!"
我把心中所推断的大声喊了出来。
吴正的脸皮抽搐了一下,他没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,眼神里的杀意非常明显,就在这时,老何忽然"咚"的一声趴在了桌上,昏了过去。
我一惊,想着那杯酒里果然下了药,我刚起身去看老何的时候,就感觉脑袋一阵晕眩,立刻就跌了下去。
我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,握在手里的石头没有机会拍出去了,心里一阵凄凉,出师未捷身先死。
我的视线开始模糊,模糊中看到吴正喊了一声什么,然后房门开了,一个秃头的中年人手里拿着刀走了出来。
他蹲下来,揪住我的头发,眼神凶恶,锋利的刀锋对着我,然后就朝着我刺来!
说实话,那一刻我吓尿了,我甚至后悔要答应老何做他的助理。
但就在这时,身后有人忽然暴起,一脚踢飞了秃头手里的刀,除了老何还能有谁?
吴正大概也愣了,反应过来抄起酒瓶就要砸向老何,老何迅速捏住他的手腕,用力一扭,吴正整个人就像是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。
之后的事情,我想不用我再描述了,过程有些无聊,老何一个人吊打。
不愧是前警校精英,我在心里感叹道。
"虫子?要不要紧?"
我挣扎着在老何的帮助下从地上爬起来,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,我使劲摇摇头,想要驱赶那种从大脑意识里传来的倦意,然后跟着老何一起走进了卧室。
卧室不大,约莫二十个平方,一张大床,两个床头柜,一台电视,还有一个衣柜。
直觉告诉我,如果藏人,衣柜是不二选择,我们同时走过去,拉开门。
当我们发现小女孩时,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
衣柜里,一个被封住嘴巴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我们,赤裸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在颤抖着,双手和双脚被锁住,还没完全发育的身体上,有很多被虐待的伤痕,有的是烟头烫的,有的是皮鞭抽的。
看到小女孩的一瞬间,我的眼泪掉了下来,然后眼前一黑,不省人事。
07
大约一年前,名叫森森的10岁小女孩被周莲领了回来,她原以为会是新的开始,却没想到是一场噩梦。
一开始吴正很不高兴,说替人养孩子做什么,但周莲坚持要养,两人为此吵了几次。
周莲的工作注定了要长期在外出差,一个人欲火难耐的吴正,在半年前的一个夜晚,趁森森洗澡的时候强奸了她,为了怕她说出去,从那天开始便将她软禁在家里,学校那边则以森森回老家生活为借口退掉了。
在这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,吴正先后数十次强奸了森森,不但如此,还招来孙国奎等人,以每次100块的价格迫其与别人发生关系。
有一次周莲出差回来,看到森森被人强奸的一幕,她惊呼着试图阻止,但在吴正的拉扯下最终没能成行,原本打算离婚,但为了拆迁补偿款,她选择沉默。
4月25日晚,孙国奎再次去到吴正家,在卧室里把森森强奸了。
事后他趴在床上睡觉,手机在旁边,森森用他的手机上网求救,无意中看到网页跳出了何林侦探事务所的广告链接,然后点进去留了言。
之所以不敢打电话报警,是因为距离孙国奎太近了,出声怕被知道,但还是被忽然进来的吴正看到了,夺了她的手机,毒打了一顿。
第二天,心思缜密的吴正害怕事情暴露,逼迫孙国奎去拆迁办谈条件,立刻搬走,孙国奎也害怕事情败露,降低了要求,把手机销号,并搬离小区。
第三天,我们第一次去吴正家的时候,因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,被封住嘴巴捆住双手的森森踢翻了一个烟灰缸,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,但没成功,事后被吴正用烟头烫。
还有很多她被性侵、被虐待的细节,我不忍再说。
"那孙国奎怎么忽然在吴正家卧室里出现?"
我问老何,事后才知道,那个秃头大汉就是孙国奎。
"因为是吴正让他过去的。我之所以装晕,让他们放松警惕,那杯酒我其实并没喝下去。"
我苦笑,"所以就我傻逼,差点被人给宰了……好歹你事先和我说一下你的计划啊!"
"我也是进去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脚印,和吴正脚上的鞋子不对,想着卧室里可能还有人,所以临时装晕,抱歉抱歉,待会儿买点营养品给你补补。"
老何说着,脸色迅速阴沉下来,烟一根接着一根抽。
我开着车,正在返回南京的途中,来时晴天回时雨。
"老何,你在想什么?"
老何摇摇头,把烟头扔掉,深吸口气,"吴正和孙国奎之流固然应该受到法律的审判,被制裁,但是还有一些人,他们更可恶,更应该被审判。"
"你是说周莲?"
我看着他,问道。
"还有超市的顾姐、知情的梅芳,以及一些我们不知道但是心里有数的人,他们明明可以说的,明明只要一个人报警,一个人说出来,森森就不会被性侵虐待这么长时间!这些人或者为了自己的利益,或者不愿意惹祸上身,选择保持沉默,这才是让我最痛心的地方…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怎么喜欢上网上微博么?"
我摇摇头。
"因为每次一上网,看到的都是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键盘侠,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,正义感十足,好像自己当时若在,一定会怎么怎么滴,可是现实呢?也就是另一个梅芳、另一个顾姐,另一个选择沉默的某某某。"
雨打在车窗玻璃上,外面的一切都那么模糊
雨,越来越大了,砸在车窗上,远方的天空,乌云压得低低的,我的心也沉了下去。
"小石头也很了不起啊,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,老何,我总觉得你挺悲观的。是,人性确实是有阴暗面,但正如白天和黑夜。这个案子给我最大的感受是,我觉得我跟你干,是对的,至少咱俩不选择沉默。这是我们唯一能掌控的。"
我试图缓和老何的情绪。
"换个字,干听起来不好。"
老何面无表情的说道,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。很浅。
那天后来,雨停了,车开到南京郊外的时候,看到了久违的彩虹。
雨过,总会天晴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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