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嘎的”一声,越野车抵达了吴岛游艇码头停车场。沈勇从车里取下一个旅行袋和画板。他拿着旅行袋,卡娜娃背着画板,两人来到了码头。码头上,游客挤满了候船室。伸向海里的钢架码头两侧,停靠着几艘白色豪华过渡游艇。刚好有一艘游艇进港,游客纷纷地从船上下来,步入左侧通道。这边登船的游客,则从右侧上船,一切秩序井然。
沈勇带有导游证,免门票。卡娜娃排队买了一张门票,两人就上船了。沈勇手机响,是朋友刘伟打来的视频电话,他说:“沈总,你们到哪里了?”沈勇用手机摄像头环视了一周,说,“在过渡游艇上。”刘伟说:“好的,我在码头接你!”
他,就是当年和沈勇在海口那个杂货店打工的伙计。说起他,这里还有一段小插曲。
当年,沈勇应骋到旅行社工作之后,杂货店就折价给刘伟,由他自主经营。原先铺面押金和租金沈勇已付,现在刘伟要接手,须把这笔费用及货款两万元交付沈勇。可是,刘伟一时那里去筹借这笔钱?只好打了欠条,口头答应,分几个月还清。后来,刘伟仅付一次两千元给沈勇,就一直没下文。先还行,双方还时常通个电话,往后刘伟干脆关机停号。
他迷恋于打私彩。凑巧有一期,花二十元,中了十六万,高兴得不知所以。从此他就请个小伙计帮忙看店,自己就整天研究彩票的开奖规律。每期彩票开奖之前,他就开着一部旧摩托车,满街打码。总是赔多赚少。他不死心,竟然跑到邻近县市去打彩票。每次几百上千元,有时打一个号码,自以为算得又稳又准,打了几千元。天知道,如果中奖,那是几百万上仟万,一夜暴富。就这样,一个月四次开奖,他期期不落下。慢慢地,原来中奖的钱花完了,店里生意不管了,后来干脆把店也转让了。等这点转让费也花光了,他只好四处向老乡借钱……他因打彩票散尽钱财,回到家里,整天呆着。父亲叫他把屋后山那几亩莲雾帮忙照顾,他也置之不理。偶尔又和同伴去偷鸡摸狗,被村里人叫做“烂仔”。
海棠湾大搞开发建设,工作组进村挨家挨户丈量土地,评估房屋。刘伟因征地拆迁,得到赔款200多万。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,偏偏就砸中了他的脑袋。好事多磨,他听从邻居同伴的唆使,说陪得太小,闹一闹会更多。还向他举例说明,某村某人陪了多少等等。如此一番鼓噪,他耳根毛软了,心动了。几天后,就和征地部门闹起来。双方从相互推蹭到动手打架,引起众多不知就里的村民也跟着起哄围攻,场面一度失控。后来,官方动用了警力才控制了局面。混乱中,他逃跑了。半个月后,他以为没事,去朋友公司串门。结果屁股才坐下几分钟,两名便衣警察就尾随进来,将他逮个正着。
事后他听说,警察是通过手机信号将他抓获的。正所谓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”。他在拘留所呆了十几天。幸亏她妹妹出面找人周旋帮忙,他才免于判刑。出来后,别人问他在拘留所滋味如何?他说,天天喝粥,吃瓜,不是人呆的地方。“吃一堑长一智”,经过此事的折腾,他明白了一点道理。不能闹事,做一名规矩的人。从此,他俨然一名暴发户,把自己打扮一番。买来时尚服装,脖子戴上粗条金项链,佩戴名贵镀金手表,购买小轿车。常出没于酒店、餐厅,让他这个饥肠辘辘的吃个饱,吃得满嘴流油。去歌舞厅、酒吧,左拥右抱,尽情享乐。
一天玉婷休假在家,看他这般虚度光阴,挥霍财物,劝他找一份工作,省得又像当年迷恋打彩票,结果一文不剩,又是一个穷光蛋。她谈起沈勇,改天约他俩见个面。刘伟早就听妹妹提起,她的单位从海口总公司新调来的沈勇,就是他在海口打工的小老板。
“我还欠他钱没还,怎么好意思见他。”刘伟抽上一口烟,把烟灰弹在地上。
玉婷咳嗽了一声,她一闻烟味就喉咙痒。用手掌扇了几下,把烟雾驱散。刘伟见状,把烟蒂用手指一弹,丢掉了。
“你还欠他多少钱?”玉婷问。
“共是2万元,已还2000元,剩下18000元。”刘伟倒是把欠钱的事记得很清楚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,拿出一张银行卡,递给小妹。“这个存折里有20万,你明天取2万,2000块算作利息,一起还给他。你帮我说句好话,当初不还钱,实在没钱,请他多多包涵。”讲这话的时候,他竟然感到自己的鼻根处有些酸楚的感觉,眼眶也红了。是啊,当初人穷志短,有什么办法?想想脸都没地方搁。“剩下18万,你帮我安排一下,看看买股票,怎么样?”玉婷说:“股票别买了,18万就算借给我,我正好有用。”
次日早上,玉婷和他在一家茶座与沈勇见了面。刘伟一见沈勇,就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放,两行热泪直流。老朋友一场,彼此动了感情。几人坐下后,店小伙提着一壶茶水过来,他用茶水烫了三个玻璃小杯,重新斟上茶。沈勇看刘伟,多年不见,还是那么消瘦,但人看起来精练老成多了。交谈中,沈勇告诉他一个消息,吴岛准备招商引资,扩大经营。他说:“吴岛是一家私营企业,现在有大公司准备参股入驻,合作经营。吴岛的杨总,和我是老朋友,现急需社会资金,以便提高自己的股份比例。你——有没有兴趣投资?!”沈勇讲到“投资”两字时,特别加重了语气。
刘伟问:“需要多少钱?”他伸手从裤袋里取出一片槟榔,嚼了起来。
“一期投资1500万,吴岛出资百分之五十一,约765万。”沈勇坐在靠背椅上,稍一移动身子,椅子就吱吱响,仿佛随时就要散架似的。
未等沈勇说完,刘伟就抢过话题:“我哪有这么多钱?抢银行都来不及。”说完,他双手一摊,歪斜着头,鼻孔抽了一下,扮个鬼脸。
“我又没有叫你投资765万。你不是有200多万的赔偿款吗?”沈勇问。
“我已经花掉一些了。”刘伟拿起茶杯,猛喝一口,滚热的茶水烫得他慌忙把茶水吐出来,还生气地骂了几句粗话。
“自己不小心,还骂别人。”玉婷小声指责他几句,“现在,钱还剩多少?”刘伟考虑了许久,在嘴里嘀咕了一会儿,才迟迟地,“还有——大约130万。” 他叹口气,双手肘抵住大腿,垂拉着脑袋。其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,等待家长的训斥和挨揍。
“哎呀呀,你这个败家子!收到赔偿款才一个月不到,你就花掉七八十万,那剩下的再过几个月不就花完了?”玉婷说。她显得很生气,只碍于沈勇在场,不好发作。“这钱就像魔鬼,它可以把人变好,也可以变坏。前些日子,我听说邻村有许多人,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,不知如何处置。有些人去投资办实业,还好。而有些人就懂花,吃喝嫖赌什么事都干。结果,又变成一个贫困户 !”
“我买了小车就花了五十几万。”刘伟慢吞吞地,“前段时间,手气不好,又输了一点。”他避开小妹咄咄逼人的眼光,瞧着窗外的一棵木瓜树。七八个木瓜已熟,挂在树上。整棵树干疙疙瘩瘩,似乎被谁有意用刀具雕刻一番,留下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圈。沈勇递个眼色给玉婷,玉婷会意,就沉默了。沈勇皱着眉头,他体谅当年这位伙计的作法。就像一个跋涉于沙漠的行者,一旦遇见甘甜的水井,让他喝上一两口,是不能解渴的,同时也不过瘾。他总想喝个痛快,淋漓尽致,才善罢甘休。沈勇说:“我看,你留几万在身边零花,其余的全部投资,然后去吴岛谋求一职。这样一来,你就不会整天东逛西逛,花钱如无底洞。况且,这投资每年都有收益。旅游岛一搞,今后和旅游有关系的,都有饭吃!”因这次见面,刘伟摇身一变成了吴岛的一名股东和员工。多年来,他工作勤恳,积极又能干,现担任副总经理。
仅五六分钟,游艇乘风破浪到达彼岸——吴岛。它面积仅1.48平方公里。如果驾船在东部海面观看,它就像一条大型蜈蚣,静卧于万顷碧波之上。高高的山顶是它的脊梁,沿岸伸向大海的那些礁石,就像它无数的爪足。
记得第一次来吴岛观光的时候,沈勇已从国旅海口分公司调到三亚。他陪同一位在南航工作的摄影朋友过来拍片,住了一个晚上,印象深刻。事后他写了一篇游记,投稿到《三亚日报》,还刊登了出来,后被收集到市中学生课外读物。所以这个吴岛,对他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。
两人一上岸,穿着海南岛服的刘伟就大踏步迎面走过来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