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人的回忆里都会有一座古城,而对我来说,镇远,便是那座城。时隔六年,本不想再去触碰那篇记忆,却因友人的到来,把思绪又拉回去:
2014年新年伊始,就看到镇远的报京侗寨又被一把火烧掉了,之所以说“又”,是觉得这是继之前“香格里拉”大火之后,又一人文历史景观的又一次消逝。是天灾?是人祸?看来都让人揪心。
香格里拉我没有去过,估计以后也不会去,过度开发,已经把“香格里拉”的灵魂送上了天堂。但镇远这个小城,我还是从心底里喜爱的。
很早很早的时候 ,就看到同学去镇远,泛舟㵲阳河,青山绿水的镇远早已成为心中的夙愿。直到2006年,南京的好友来贵州,当他问起贵州有什么特色的景区时,我一下子想到的不是黄果树,而是黔东南的镇远,是㵲阳河。一方面,自己从来没有去过,另一方面,镇远是贵州唯一拿得出手的历史文化名城(和遵义的红色文化不同)双腿看的东西想必多些。当我们从贵阳赶上最早的一班火车,在湘黔铁路上颠簸了4个半小时后,一栋栋江南风格的民居出现了,粉墙黛瓦,高高的风火墙,看到这一切,仿佛是到了江南。
要说贵州和江南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当祖辈们给我讲族谱的时候,总是提到我们是正宗的屯堡人的后代,根还在江南。然而对于遥远的过去,我体感甚少,就算是家乡安顺,那贯城河两岸的“枕河而居”、“杨柳依依”的江南美景也只定格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回忆中了。来到镇远,我才感觉到近在咫尺的“江南”。从看到碧波荡漾的㵲阳河开始,对江南的记忆又被唤醒了。朋友也说,江南的古镇商业味太浓,河道也变得污浊,而镇远,还是那么安详。
其实镇远很小,说是县城,但整个城也就是以㵲阳镇为主,㵲阳河自西向东,在城内蜿蜒出一个“S”型,将城一分为二,右岸叫做“卫城”,左岸叫做“府城”,沿河的两岸,至今仍有城楼和城垣,城垣上的垛口,仿佛在讲述这座小城自秦以来的2200多年的历史。
在路人的指点下,我们直接来到了古城的核心区,这里叫“石屏巨镇”,得名于府城所依的石屏山。和贵州其他地区的馒头状山峰不同,石屏山连绵起伏,与㵲阳河为伴,至城东的祝圣桥,山与河完美地构成了如簪如带的美妙画卷,而这个交汇点,也是镇远文化精髓“青龙洞”的所在。
彼时的镇远,安静祥和。青石板铺就的古街上,江南风格的建筑临街林立,一个优雅的转弯,让每一间客栈和商铺都能进入眼帘,基本没有遮挡,不能不称奇妙。要说这些商铺的特色,除清一色用黑底黄字书写店名外,每家店还都尽量介绍自己的特色,其中我认为最妙的就是“狗狗发室”和“可以居”客栈了。浓厚的文化气息熏染,甚至自动取款机也被巧妙隐藏在了竹子编成的门脸儿中,两边还题上了一幅对联。
入夜,推开投宿客栈的窗户,㵲阳河倒映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,虚实接连成片;挂在对岸山腰上的湘黔铁路,不时有隆隆的火车驶过;映在水中的明月,突然就被风调皮地揉碎在轻波里,动静相宜。镇远,此刻就是一个拥抱了我的梦。
第二日,我们动身前往㵲阳河景区,那里,有镇远的另一个标志“孔雀开屏”。早晨的山林间雾气袅袅,绝不是可恶的霾,那是山林的灵气。去景区的路上每一条小溪都清澈见底,它们像是林中的精灵一样,把我们引向㵲阳河的美景。在登船之后,我终于有了“两岸青山相对出”的感觉,游船划开清澈的河水,心也瞬间被美景包围。当来到“孔雀开屏”时,所有的人都不禁对这一奇观发出赞叹,如碧的山水间,白玉一样的两支石柱巍然耸立,一大一小,正好组成了孔雀的身体,而石柱后面的群山,便是孔雀华丽的尾羽,于是,自然在无意间又有意识地创造了一幅美景。
第一次后,我便喜欢上了镇远,几乎年年都会去一次。渐渐地,我也熟悉了这座小城,几乎知道了她所有的地名。在大河关码头欣赏青龙洞的雄奇,在禹门码头体会昔日河运的忙碌,花上三角钱,乘坐渡船不停地往来于㵲水两岸,走遍城内的各条古巷道,去铁溪寻觅那一池幽蓝的龙潭水……有时,无聊了会在㵲阳河边坐一一个下午,呼吸河畔的风,让自己的大脑放空。
彼时,看到侗寨被烧毁的消息,煞是震惊。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,但我还没去过,只是在资料中查到这是北部侗族文化的代表村寨。2012年在镇远时,其他同事都去了,而我因为工作原因没能成行,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那美丽的地方时,顿感惋惜。一年一年走过来,感觉镇远变了,变得和其他所谓的古镇一样商业化,一样的喧嚣。㵲水两岸如今也再不是星星点点的灯火,现代化的光亮工程矫情地照亮了镇远的夜,青龙洞的清幽也被不合适的灯光色彩打乱,聚光灯下的祝圣桥看起来晶莹剔透,但那些机械的线条却束缚了桥本身厚重的美。
当一切都变得商业化时,我甚至在想,当年在镇远街头,一间普通缝纫店里,没收我们的钱就将朋友背包的带子修理好的小妹是否存在过;那一晚石屏山上空玉带般的银河是否只是我的YY。当站在新大桥上,再也不能看到㵲阳河底的水草时,我宁愿是我眼睛的近视度数又加深了。㵲阳河还是绿色的,但这种绿色没有了当年的灵气,绿得死气沉沉,如用绿色油漆刷出的草坪一样生硬,河岸上也早已是一字排开的旅馆、餐厅、酒吧,临近岸边的河水,也已铺满油污。在2010年大旱中也不曾失色的㵲阳河,现在真的变丑了,成了一条庸俗的渠。
六年后,我又想到了去镇远,但那座城好像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味道,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和镇远有联系,正如那在大火中升腾入天国的美丽侗寨一样,美好都已是曾经。我觉得镇远好像保留了我对感情的一份执着,把那些真挚和纯净统统都融进了山水间。只希望,镇远的躯壳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