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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4年,苏青出生于宁波的一个书香门第,本名冯和议。她曾在民国第一学府国立中央大学求学,当年整个温州六县,就她一个人考上了。可是后来因为结婚退学,嫁给了富家公子李钦。
婚后,苏青在家,李钦在外求学,两人一开始也是要好的。但苏青再三产女,不受公公婆婆待见,便和李钦去了上海。
去了上海,苏青像大多数女人一样依靠着丈夫生活。可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,她实在难为情每每找丈夫伸手要钱。而还在读书的丈夫也怕向家里要钱。
一次,家里的米吃完了,苏青转身告诉李钦。李钦沉下脸,“没有米你去买呀!”苏青反问:“钱呢?”丈夫恼羞成怒,两人争执了两句,丈夫竟动起手来,打了苏青一巴掌,骂道:“你也是知识分子,可以自己去赚钱啊!”
苏青被逼得没有办法,苦思冥想找寻挣钱之法,出去抛头露面丈夫肯定不会同意。后来她在报纸上看见征稿信息,便写了篇《产女》,寄给了当时很有名的杂志《论语》。在文中,她一诉自己的苦闷:“一女二女尚可勉强,三女四女就够惹厌,倘若数是在‘四’以上,则为母者苦矣!”
正是这篇文章,开启了她的“卖文生钱”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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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文补贴家用的苏青,不仅得不到丈夫的夸奖,还被丈夫埋怨不该在自己头上显本领。这虽是时代的局限,但也是男人的自以为是。
即使观念不一样,苏青也努力过的。她和佣人一起去菜场拣菜,又怀孕又生子,可终究还是被丈夫嫌弃了她的主妇模样。这个频频出轨的男人,苏青到底受不了,下定决心离了婚。这场婚姻,给她带来了四个孩子和《结婚十年》。
苏青的离异,并不是旧式的被抛弃。这是苏青深思熟虑的结果,她不甘心委委屈屈地找丈夫要钱。而丈夫的大男子主义又限制了苏青的文学发展。苏青索性替自己要了自由。但在当时,离婚绝对是旧时代女性的第一步觉悟。
《结婚十年》一出,即成畅销书籍,比张爱玲的《传奇》还要卖得好。在1948年之前,此书一共再版了36次。失婚妇女冯允庄摇身一变,迅速成为炙手可热的女作家苏青。
她趁热打铁,创办了《天地》杂志,身兼社长、主编、发行人多职;接连出版两本散文集《浣锦集》和《饮食男女》;和张爱玲一起接受记者访问,推出《苏青张爱玲对谈记——关于妇女、家庭、婚姻诸问题》,在旧时代里畅谈女性工作生活,与张爱玲一起被编辑称为“当前上海文坛最负盛誉的女作家。”
苏青,她不再是那个在丈夫身后小心翼翼喘气的小媳妇,她开始愈发自立,越来越敢于发表自己的主张,结交文坛名流,在新天地里畅所欲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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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爱错了胡兰成,再也不敢去爱。而苏青,后半生并未再遇良缘。苏青索性放开身心,不再期待完美的爱情。在《续结婚十年》里,苏青还在和男人们兜转纠缠,我们看了实在于心不忍。
苏青的晚年也不好过,穷困潦倒,和女儿外孙挤在一间10平方的屋子里。她给老友写信,“成天卧床,什么也吃不下,改请中医,出诊上门每次收费一元,不能报销,我病很苦,只求早死,死了什么人也不通知。”
苏青无法重头来过。她的孩子,她的过往和她的失婚角色,囿于时代的局限性,苏青是无法以职业女性的身份堂堂正正立住脚的。
但我们始终记得刚刚离婚的她,怀抱着摆脱封建婚姻的勇气,爱穿旗袍丝袜高跟鞋,重获新生心怀忐忑又充满憧憬。
她豪言满满,说,“我需要一个青年的,漂亮的,多情的男人,夜夜偎着我并头睡在床上,不必多谈,彼此都能心心相印,灵魂与灵魂,肉体与肉体,永远融合,拥抱在一起。”
她畅想女性的理想生活:“婚姻取消,同居自由,生出孩子来则归母亲抚养,而由国家津贴费用。”
她替新女性诉苦,“我所谓职业妇女太苦,综括起来说:第一是必须兼顾家庭工作。第二是小孩没有好好的托儿所可托。第三是男人总不大喜欢职业妇女,而偏喜欢会打扮的女人,职业妇女终日辛辛苦苦,结果倒往往把专门在打扮上用功夫的女人夺去。这岂不冤哉枉也!”
她渴望爱情,“女子是决不希求男子的尊敬,而是很想获得他的爱的!只要他肯喜欢她,哪怕是调戏,是恶德,是玩弄,是强迫,都能够使她增加自信,自信自己是青春,是美丽的……不然只把太太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,还说传的是你的宗,接的是你的代,哪个又高兴替你千辛万苦的养育孩子来?”
这样独特的苏青,这样的犀利生动,敢说敢做又敢当。她懂女人的苦,一生都在挣扎。她生于旧时代,却有着标新立异的女性独立观点。虽然她不曾和幸福同行,但她还是曾活出了最美丽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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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王安忆如此评价:张爱玲虚无,苏青实在。苏青绝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文艺女青年,她就是一个接地气的写作人,她写家长里短、相夫教子、买衣烫发、打牌奶妈……她从不高高在上,就爱写些热闹有趣的俗事。
电影《色戒》剧照
同是盛名之下的女作家,张爱玲是荡气回肠的“倾城之恋”,她却专攻报纸边角豆腐块的“妇女乐园”。或许因为苏青始终是寂寞的,她需要给自己营造这些烟火气。
苏青有骄傲有文化。即便婚姻失败一无所有,她也能痛斥她的前半生,也能勇于抛弃“妻子”的身份,重新审视自我的价值。可惜时代,没能给苏青最好的结局。